【TaeSsica】Time Machine  

 

 

 

早上五點,這女人穿戴一身整齊,笑吟吟地出現在我面前。

天生童顏的緣故,年近半百的她,儘管髮已泛白,臉上也不免俗地增添皺紋,但她看起來,卻還是比實際年齡小上許多。唯一不變的,是那雙依舊炯炯有神的眼眸,以及微笑時,嘴角浮現的淺淺笑渦。

 

女人是個很有名的人物,你就算沒親眼看過她,也一定聽過她的名字。曾經在那間企業擔任要職的她,雖然已卸下職務,但卻依舊被聘為該企業的主要顧問與發言人。

有個只有少數人才知道的舊聞,你們可能不知道。會引起嗜血記者們關注的,始終不是女人在業界的表現,而是年輕時的一段情。

那段被用盡各種辦法壓下,且不被祝福的悲劇。

別誤會了,我不是記者。我會這麼清楚知道這件事,是因為事情發生不久後,女人便跑來找我了。

跟女人認識這麼久,這是我第一次知道,態度總是強硬,一向以女強人自居的她,也有這麼脆弱的一面。

「幫幫我……幫幫我……」女人跪在地上,拉著我的褲管不斷的哭喊著。這或許是第一次,她這麼委屈自己有求於人。

我扶著女人近似崩潰的身軀,走向設置在實驗室外頭的個人套房。倒了杯水,摻了顆安眠藥,讓她好好睡上一覺。

看著女人即使睡著,依舊皺著眉頭不停夢囈的模樣,我抹去她眼尾的淚水,從她眼下的那圈陰影,明白這件事帶給她的打擊該有多麼沉重。

「唉,我該怎麼幫妳呢?」

 

女人醒來後,發現自己睡了好長一覺,她感激地朝我點頭示意,而我則順勢要求她先好好吃頓飯,再來正視她來找我的問題。

於是,我們一同享用了一頓美味的晚餐。

輕啜最後一口紅酒,女人擦著嘴巴,先是帶著一抹笑,好看的唇瓣吐出的話,讓我著實傻眼許久。

「時光機?」我傻楞楞地望著她,深怕是自己聽錯了。

「沒錯,時光機。」女人接著拿出隨身攜帶的包包,抽出一張支票,在上頭填了個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想像的數字。

疑惑的瞥了她一眼,據我所知,這幾年她雖然賺了不少錢,但這足以撼動國本的天文數字,以現在的她而言,根本不可能有這種身價啊!

察覺到我的狐疑,她抿著唇笑著,這才解釋:「給我20年的時間,我會努力賺這些錢給妳。」

「咦?」原來,還有分期付款這一招啊!

「再說……妳的實驗,不是才進行到一半嗎?給妳20年的時間,應該差不多吧!放心,我每個月都會支付妳一筆費用,就當是我對這項實驗的投資吧!」女人說話的語氣是那麼輕鬆,但強勢態度逼得我不得不與她達成協議。

這,就是金太妍的作風啊!

 

此後,太妍像發了瘋般的全心投入事業,每隔幾年,就可以聽到她們公司賺進多少資金或者併購了哪些企業……而每個月,我也會固定收到一筆相當可觀的金額,足以讓我毋須煩惱資金,只需全心投入實驗過程。

時間這麼一走,匆匆就過了20年……一切都跟她當時預測的時間差不多。

當我告知她實驗成功的那天,電話那端,欣喜若望的她,突然安靜好一陣子。話筒那端,只傳來陣陣哽咽,我想,這一天,她已經等得夠久了。

而我,也突然感到鼻酸,不只是因為費時多年的實驗總算成功,而是我知道,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。

隔天一早,天都還沒亮,她提著行李,穿戴整齊的出現在實驗室門口。

依照往常,將民以食為天奉為圭臬的我,要求先好好吃頓飯,再來處理其他的後續問題。

 

「太妍,妳沒忘記我說過的話吧!」喝著海帶湯,我望著她藏不住的欣喜,心情有些複雜。

「嗯嗯。」她點點頭,慢條斯理的吞下一勺飯。

「那為什麼不改變心意……」看著她無所謂的的模樣,我感覺有些生氣。

在進行實驗的某個晚上,我後知後覺的發現,我們都忽略了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。

世界的因果關係是一環扣著一環的。當回到過去時,就算是改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所造成的蝴蝶效應,都可能超出我們的控制範圍。因此,如果只是單純利用時光機追憶往事,那也就罷了;但我明白,太妍之所以急著利用時光機,是打算去阻止那樁悲劇的發生。

「我顧不了這麼多,這些年,要不是存在著可以改變過去的信念,我想我應該會跟著她一起離開。」她依舊白皙的臉龐,露出一抹慘澹的笑。

「可是我不能,在改變這件事之前,我必須好好活著。」她下意識撫摸著胸前的項鍊,又大口的吃了一勺飯。

「所以妳才想要去阻止妳們倆認識?」那苦笑的模樣,讓人替她感到心疼。

「對,要不是我,秀妍不會坐上那班飛機,如果我們不認識,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……」

那時候,有了未婚夫的鄭秀妍,擔任金太妍的助理,兩人因而陷入熱戀。最後,鄭秀妍被父母逼著回美國,斷絕與金太妍一切關聯。

誰知道,這一走,真的讓兩人的緣分給盡了。

儘管明白她這些年來的羈絆,但改變過去的後果,讓我的語氣愈來愈嚴肅,希望她正視這種行為,將會帶來多麼嚴重的影響。

「太妍!妳還不懂嗎?當妳阻止了妳們兩個人相識,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情!」

「如果不認識秀妍,就不會發生那件悲劇,那麼妳不會有想要坐時光機回到過去的念頭和舉動。可是,妳回到過去這種事,是真實發生而無法改變,因此最後修正的,就只有妳的記憶而已。」

「妳想像一下,當妳沒有秀妍和時光機這些記憶,只發現自己突然存在於25年前,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。」

「妳知道有多少時空旅行者,是因為這樣而發瘋,而在那個不屬於自己的時空,終老孤單到人生終點嗎?」

最後一句話,我根本是直接朝她大聲吼出來,就是希望她可以想清楚後果,改變決定。

「可是……秀妍會存在,而且還會遇到更好的人在她身邊。」然而,她只是歪著頭思量了幾秒如此回答。

「金太妍,妳這個白痴!」聽到她說的傻話,我的眼眶忍不住泛出淚水。

「在秀妍在一起的5年,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光。可是這5年的甜蜜,卻換來她的離開。那我寧願放棄這段幸福……」她閉著眼追憶著過往。

「可是……」

我不死心想要繼續勸她,卻被她揮手打斷:「妳知道我的個性,這麼多年,我等著這一天,已經太久了……。讓我去做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一件事好嗎?拜託妳……」

她望著我,眼眶噙著淚,露出好久不見的真摯微笑。

這是20年來,我第一次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,卻也是最後一次。

 

 

回到25年前的金太妍,花了些時間去回味自己和鄭秀妍共同創造的回憶。

一起去過的電影院,一起到過的咖啡廳,一起逛過的街道,一起走過的公園,一起待過的餐廳……那些多年後人事皆非的舊址,如今卻原封不動的存在於自己眼前,莫不讓金太妍流連忘返,一次又一次追憶。

整整花了一個月的時間,她才終於正視自己回到這個時代的目的。

事先服下帶來的藥物,邁著已經有些顛簸的腳步,朝那25年來,一直活在自己心中的熟悉臉孔走去。

即使藥物引起的痛楚,讓她緊咬的唇瓣泛出血絲,手指的關節也因為緊握而變得僵硬,但她的內心卻仍然感到喜悅以及感動。

 

「欸,秀妍,妳昨天不是到XX企業面試助理嗎?結果怎麼樣?」

「沒結果啊!」

「怎麼會?妳準備很久耶!」

「昨天有個老婆婆突然身體不舒服,我送她到醫院後,就錯過面試的時間啦!」

「好可惜喔!那妳不就得回美國結婚了。」

「對啊!不過沒差啦!到時候妳來美國,我就可以當地陪,帶妳去玩囉!」

「說的也是,放心,妳回美國前,我會幫妳辦個盛大的歡送會。」

「謝啦!」

「嗚,秀妍,我會想妳的!」

「唉唷,不要這樣啦!」

看到好友突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模樣,鄭秀妍失笑的拿著衛生紙為對方擦去淚水。同時,也在心中思量著昨天自己無法解釋的一些事。

 

不曉得為什麼,明明是第一次看到這個老婆婆,她卻覺得對方身上有股熟悉的親切感,所以才會讓她不顧一切的跟著跳上救護車吧!

在救護車上,老婆婆淚眼婆娑的握著她的手;而自己,居然也莫名的跟著流淚。在到達醫院的車程,她察覺到老婆婆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話,但直到最後,對方什麼話也沒說,只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。

而更讓她猜不透的,是到了醫院後,老婆婆突然大聲喝止拒絕她進一步關心,搞得現場氣氛變得十分尷尬,最後醫護人員不得不出面請她離開。也不曉得是不是錯覺,鄭秀妍總覺得,她似乎在老婆婆失控的情緒中,感受到一股卸下重擔的釋懷。

回到家後,鄭秀妍在自己的口袋發現一條鑲有蝴蝶圖案的項鍊。

傻楞楞的望著這條項鍊半晌,不曉得為什麼,她感覺心臟閃過一股劇烈的疼痛;而眼淚,也不受控制的跟著潰堤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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